阿良深吸一口气,匆匆钻进萃着冰的夜里。散落的枯叶此刻都萧瑟地蜷着,没发出一点声响,大概也是被昨天一天的妖风给震慑住了,如今只剩下一把把寒凉被均匀地搅散在空中,拘着每一丝过往的魂。
“该死!又过了!”阿良抬手看了眼表,时针过了11,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。
在饭堂子里忙了一天,刚才赶路没觉得怎样,现在放慢脚步才觉出沉来。
他觉得自己这脑袋还是太大太圆了点儿,压得脚疼。后背太厚重,现在也不是自己的了。身上一圈圈肉不怕冷似的,迫不及待想挣出衣服,摊开来松快松快。真是每一处都想找个地方依靠一下才好。
下意识地瞟了眼地铁站不远处的那片草坪,一把长椅,孤零零地蹲着,模样看不清晰,总觉得像在无聊地吐着哈气,整个都被雾蒙蒙地罩着。
要是昨天那样的大风天,他绝不会生出靠近它的想法。今天却好像被什么感召着,不受控地向它走去。他想,大概是它的孤独气质吸引了他吧,莫名地想靠近它,总觉得两个孤独的心挨在一起是不是就能生出一点慰藉呢。
真挨靠在一起的那一瞬,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,他自嘲地一笑,总是高估自己呀,明明知道会是怎样的冷,还是要亲自感受一番才晓得厉害。就像当初被朋友忽悠着从深圳来到这个北方的滨海城市,见过海,却没见过飘雪的海,于是就这样一屁股坐下来。
高低挪了挪屁股,又搓搓发僵的脸,这脸不知是冻的,还是一天工作下来笑的。服务行业嘛,来得都是客,微笑是最基本的要求,时刻保持嘴角上扬的角度,保持露出早泛了黄的几颗牙,迎来送往的一天又一天。
下了班,总要揉一揉,才能把面部重新收拾一番调整到放松状态。这放松也只是面儿上骗骗自己罢了,餐饮生意因为疫情关了很久,最近重新开张,人气比原来少了很多,这一年又接近尾声了,看看手机银行账户里的钱,真是没脸。
今天儿子从山城打电话来说要交补习费,又是几千要进去了。想到儿子,心里说不愧疚是假的,孩子妈妈当初就是嫌弃他,舍了家,舍了孩子跑到新西兰,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能咋办?只能把孩子托给孩子的爷爷奶奶,每个月把钱打足算是唯一的贡献了。最开始,孩子打电话还会在视频里哭,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,现在也不问了,除了需要交钱的时候,好像也想不起来他这个爸爸。
说不难过是假的,看着忙忙叨叨的,却又好像都是空荡荡的,像眼前这街道一样。
此时的街道只有零星的车滑过,其他能动的,就是光和影了。
如果在老家,这个点却正是热闹的时候,吃夜宵的年轻人总是喧腾,酒吧的暧昧与靡靡也都醉人。
不像这里,早早都归了巢。
这里城市的夜只是光的主场:马路两旁的街灯,临街住家楼外墙的装饰灯、大屏幕的公益广告屏幕,候车站的灯箱,横竖交织着,布下一张细密的光网,偶有破裂的黑夜碎片跌落,也都被光网捕获,不等落到地面就消融了。
这么一想,身下的这把椅子还是比自己强些,至少,它还有这般绚丽的光陪着。
想到这儿,他心生一些懊恼,还有少许嫉妒,或者还有点其他说不清的东西。
突然不想继续坐在这里了,起身,离开!
再回头,看一眼刚刚相伴了十几分钟的长椅。
好像一切照常,没有什么变化,它依旧蹲在那里,并没有像自己这般摇摇晃晃地跑掉。
再低头,只见自己脚下的路也温顺的匍匐着,直直朝东西南北四散开去。
#思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