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到中年,越发明白杨白劳的心情。小时候电视上放现代京戏,年关在即,外边漫天大雪,杨白劳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红头绳给喜儿系上,然后唱得异常凄切又似不乏欣喜。七八岁的我,大概记得,杨白劳唱的是,人家闺女有花戴,爹没有钱,只好买根儿红头绳给闺女系上。我痴痴看着电视,竟然无端羡慕起来。直到自己做了父母,才略略体会到,那红头绳扎上的是年节的喜悦,是天伦之爱。
这两日,儿子在家有事没事就唱“过年啦过年啦,穿新衣戴新帽,小朋友们笑哈哈”。初始,我听着一乐,多听几遍,竟有点慌起来。在儿子懂事以前,从未在意过年了要给孩子穿新衣这种形式化的东西。就是自己,也多年没有节庆穿新衣的习惯。上一次过年买新衣还是小女孩时。现在听儿子唱来,顿觉作为母亲的失职,也让孩子少了点年味的感受。忙忙叨叨了几天,老人孩子都添上了新衣,今天也去给自己添置了新衣。西方人的family是一定要有了小孩才能称为family的,果真,有了孩子,这个家、这个日子才过得有滋味。孩子,不仅延续了生命,也接续了传统。
今天买的新衣,实际上放在心底两个月了。迟迟不动,除了立志要精简衣橱外,年关将至,各处都有使钱的地方。人在职场时无感,成为了家庭妇女,才深谙生活这个磨盘需得钱财来方使得动。近一个月,销售妹妹殷切联系,只是希望促成一单。一来二往,竟也成了我心中不大不小一件事。似乎得收了这件衣服,她和我,才能都过个好年。
今日课上,佩老师祝大家“虎口脱险”,我以为极好。说那虎虎生风、生龙活虎,都是应景之词。生活重重险阻,处处有坑,但凡虎口脱险才是人间向往。就在今日的服饰店,买好衫,坐下休息,差点被一女士顺手提走衣裳,一句“不好意思”,我只得笑笑。直到看到“虎口脱险”几字,才惊觉自己算是脱了一险。
过年买新衣,要的是喜庆、愿景。若因此,遭遇不快,岂不事与愿违。上一次买新衣,差不多三十年前,母亲带着姐姐和我去商场。那也是为数不多的母亲带着我们去逛商场。母亲和老板指着衣服商量,等付钱时,发现口袋里的500元不见了。大家一回想,才发现母亲和老板侃价中途被一男一女打断过。原来,这对男女明里问价是掩人耳目,暗渡陈仓偷拿钱财是真。母亲大受打击,衣服也不买了,回家气鼓鼓了好多天。我也沮丧了几日,不过不是为那被偷的500元,而是期待的新衣就此成泡影。
长成大人,我才明了个中难处,我的母亲,那男女,甚或今日服饰店遇到的那位女士。每个人,自有艰辛,可都盼望能过个好年。只是,给这个年系上喜悦的红头绳,抑或添上一个回忆的污点,终究是可以选择的。
Sophia